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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琼:粗粝能甘,纷华不染

  

  黄琼说,她的人生没什么追求。

  很少有人会像黄琼这样,开诚布公地说自己没追求。

  黄琼身上有很多标签:荣誉等身、刑事案件审判专家、行业标杆、年轻法官们的精神向导、被习近平总书记接见的法官……任何一项拿出来诠释,都足够耀眼。

  黄琼偏偏剑走偏锋,说自己没追求。

  可直到见到黄琼本人,你才会明白:心无所求,以无为有,是一种更高境界的追求。

  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,古今之成大事业、大学问者,必经过三重境界: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,此第一境也。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,此第二境也。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,此第三境也。

  如果将三重境界看作人生追求的三个层次,第一层明确目标和方向,努力追逐世俗理想;第二层在艰难险阻中,坚守本心、修炼自我;第三层则是一种高级的追求观,在“有为”基础之上建立“无为”的超越,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中遗世独立,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世道中保持一颗平常心,即使居于世俗之中,仍然有一种淡泊和寡欲,豁达与坦然。

  黄琼的人生,属于第三层。

   

  在银川中院,黄琼这个名字,是带有神秘色彩的。

  关于黄琼的种种传说,传播率最高的一条是:她不接受采访。

  事实的真相是:就算她热情地接受了采访,你也休想从她那儿采到点什么。

  和黄琼最初的接触,是从法庭上开始的。

  庭审时的黄琼,眼神凌厉,不苟言笑,讲话掷地有声,静坐时也不怒自威,自带一种力量感和控制感。

  所有这些词加起来,也盖不过她在现场的锋芒。但当你迎着锋芒去看她,却又很难看清具体轮廓,因为随着庭审的结束,又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黄琼。

  身着便服的黄琼,没有了法庭上的威严,她亲切、随和,不论穿衣打扮,还是言谈举止,都是老百姓最平常的样子。

  然而依然会在非常直接的言语中,让你感受到:关于她的采访,不会有惊喜。

  她会自动屏蔽自己身上所有光芒,过滤掉所有艰难困苦。在她的讲述中,工作没有困难,生活没有困惑,道路少见波折,成绩全靠衬托。

  她不喜欢把朴素的话说得深奥,只会默默把工作干在实处,把根扎在深处,就像一棵在清风夜唳中守护月亮的树,站得笔直,热烈而坚定。你如果走过去,问她为什么能站得这么直,她说她就该站这么直。你问她为啥比别的树高,她说她树龄高,别的树正在成长。你问她能不能往外挪挪,外面更亮,她说守护月亮重要的是守护,没必要自己站在光里。

  如果再提别的问题,她都能一言以蔽之:“我很普通,没有理想,没有追求,真的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
  头顶诸多光环,获得无数表彰,站在“专家型法官”之列的黄琼,讲起自己的生平经历,平淡地像一杯白开水。

  没有一个小编,能笑着走出黄琼的办公室。

   

  黄琼很少化妆。

  素面朝天,不施粉黛,不遮不掩,人人都能识得庐山真面目,人人都读不懂庐山真面目。

  从不开车,从1992年参加工作至今,骑坏了七八辆自行车,从九十年代的凤凰牌到今天的变速自行车,黄琼的屁股底下,是一部中国自行车发展史。 

  一件旧T恤穿到褪色,不买漂亮花裙子,因为骑自行车不方便。

  现代都市精致女人们,会为了配一个包再去搭配一身行头,黄琼正好相反,为了搭配一辆自行车不断去做减法。

  倒也不是自行车的错,黄琼总能找出理由,让自己“轻装上阵”。

  这不是黄琼主张的极简主义,黄琼不属于任何主义,她只关心是否舒服自在,能不能给自己节约时间。

  生活崇尚大道至简,工作擅长以简驭繁。

  工作相关的新书、新法条、新观点、新的会议精神,她能信手拈来,工作周边的重要信息,她会在业余时间做好积累和沉淀。

  其余大部分工作,在上班时间完成。从浩瀚的卷宗中抽丝剥茧,从复杂的案件中抓核心线索,深钻研,巧用力,速结案。在她身上,你听不到“废寝忘食、忘我牺牲”的故事,也等不到“起早贪黑,风里来雨里去”的感人事迹。

  工作尽职尽责,埋头苦干,加班加点,是一种精神, 工作做得漂亮又高效,是另一种能力。

  当然,黄琼也需要高效工作,按时下班,下班后的黄琼很忙碌,还有很多事要做:上B站,听喜马拉雅,练八段锦,练瑜伽,读无脑小说、穿越故事,买菜,浇花,打扫卫生……  

   

  《蔡康永说话之道》中说,聊天时每个人都想聊自己。

   蔡康永如果认识黄琼,他一定会在后面补一句:黄琼除外。

  整个采访中,黄琼的表达始终客观、中立,很难看出个人的好恶、情绪色彩,她的表述中会有刑事公诉人、被告人、案件线索,却很难听到法官黄琼。

  “黄老师不喜欢说自己”,这是同事们评价她时出现频次最高的一句话。

  这是黄琼谦逊、低调的处事方式,也是她做人一直保持的风格:隐去“我”的阻隔,成为万物的一部分,自然而笃定,坚韧而执着,用自己超越自我,而不被现实的一切所束缚。

  业余时间,她会投身于烟火日常,享受作为一名普通老百姓的琐碎生活。也会在一些场合,保持与人群的距离,对于外界,始终像猎豹一样,保持着警觉。

  一腔孤勇任平生,两袖素衣醉狂舞。面对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,在黄琼身上,你始终看不到那种热腾腾的欲望,于普通人而言,金钱带来的富足,物质带来的享乐,社会地位带来的优越,构筑起现代俗世生活图景,可黄琼,是站在这些之外的。

  她似乎一直在追求一种不必有依托的自由和精神层面的价值,将自己淡化到“无”的状态,既不居功,也不求名, “无己、无功、无名”,纵然世界繁华似锦,在她眼中,皆是“无我”之境。

  三千年读史,不外功名利禄;九万里悟道,终归诗酒田园。或许在另外一个维度,“无追求、无理想”的黄琼,早都参透“平常”是理想生活的唯一答案。

  就像黄琼说,她不知道未来退休后会怎么生活,其实她早都知道。

  在山巅,在旷野,无人之岸,无径之林,一人,一车,

  自由自在,如云如海……

   

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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